致函宗座生命科學院主席,紀念該機構創立25週年
(1994年2月11日-2019年2月11日)
人類社會
天主自創世以前(弗一3-14)就懷有形成人類社會的理想。在這個社會中,出自天主的聖子成了血肉,具有人的心靈和情感。在生命傳遞的奧跡中,人類大家庭得以重新找到自己。事實上,以家庭開始的人類彼此間的手足之情在今天的社會政治和人權團體極需要重整的背景下,能被視為一塊真正的隱藏的珍寶。為獲得這珍寶,需要增進我們的共同意識,明認我們從天主的創造和愛而來的血脈相連的關係。基督信仰宣認,聖子降生成人是天主三位一體永恒共融不可言喻的奧跡,在這親密的關係中,聖三「相互存在」、「彼此相愛」。不斷宣講這未受到足夠重視的啟示能在人類社會和文化歷史中開啟新篇章,如同人類好似「因產痛而呻吟」所作的呼喊(參閲:羅八22),呼求如今在聖神内獲得新生命。人類感到迷惘、被遺棄、被扔掉、被定罪而無法挽救,天主藉著永生的聖子揭示了祂的溫柔和拯救每個人的意願。永生天主子成了我們中的一個,這奧跡一勞永逸地完成了天主的這份愛。天主子被釘在十字架上是「為了我們和我們的得救」,祂又藉著復活而成為「衆多弟兄中的長子」(羅八29),這奧跡展現出天主救贖人類並使人類達致成全境地的愛有多麽大。
我們必須讓天主對人類和世界的這份愛更加彰顯。天主照自己的「肖像」造了人,造了「一男一女」(參閲:創一27),使人成為具有靈性和感性、意識和自由的受造物。男女彼此間的關係構成一個卓越的場所,使整個受造界得以在其中與天主交談,並見證祂的愛。這個世界是我們剛開始的生命的塵世居所,在這時空中我們已經開始體味到那作為我們最終歸宿的天上寓所(格後五1),那是我們將與天主和衆人圓滿共融的地方。人類家庭是一個有起點和終點的團體,它的成果「已與基督一同藏在天主内了」(哥三1-4)。在當今時代,教會蒙召要大力再度倡導愛護那源自天主愛人類的生命的人文主義。我們從天主無條件的愛汲取活力去致力於了解、促進和維護每個人的生命。福音的美妙和魅力在於不將對近人的愛簡化為去實施那些適合於經濟和政治利益的準則,或是「出自特殊意識形態的抉擇所衍生的一些信條或倫理觀」(《福音的喜樂》勸諭,39號)。
一段熱情洋溢和成果豐碩的歷史
1. 宗座生命科學院的工作就是在這愛的激勵下進行的。該機構25年前在天主之僕—偉大科學家傑羅姆·勒瓊(Jérôme Lejeune)的建議下由聖若望保祿二世創立。這位科學家清楚意識到生物醫學領域正在出現深刻和迅速的變化,因此認爲,支持在這方面更具結構和建制的努力是合乎時宜的。生命科學院就這樣得以發展在研究、培育和信息傳達方面的創新,以此表明「科學和技術如果為人和人的基本權利服務,就有助於人類的整體福祉,推進天主救恩計劃的實現」(參閲:《論教會在現代世界牧職憲章》35號);(若望保祿二世《生命的奧跡》手諭3號,1994年2月11日)。此外,生命科學院也在新動力的催促下制定了新《章程》(2016年10月18日),針對一些在當代情況下日益受到關注的議題進行省思。科技革新在當今時代不斷加速,全球化也增進了相互間的關係,一方面是文化、宗教及不同知識之間的關係,另一方面則是人類家庭和它居住其内的共同家園在多種幅度上的相互關係。「因此,必須儘快加強研究和交流這種技術意義上對社會演變的影響,為要從中綜合出一個能應對這時代性挑戰的人類學論述。你們的專業範圍不能僅限於解決道德、社會或法律方面衝突的特定情況所帶來的問題。那種合乎人性尊嚴的啟迪關係到科學和技術的理論與實踐、它們在與生命、生命的意義及價值關係中的整體方案。」(向宗座生命科學院全體大會發表的致詞,2017年10月5日)
人類的衰退與「進步」的自相矛盾
2. 在歷史的此時此刻,愛人和愛整個人類的熱情陷於嚴重困境,家庭關係和社會共存的喜樂深受傷害。過於尋求各自利益和不惜使用暴力的激烈競爭,助長了個人之間和民族之間互相猜忌。一味追求個人舒適與謀求人類共同福祉之間的落差似乎拉大:這甚至令人以為在個人與人類社會之間已經存在一種實實在在的分裂。我在《願祢受讚頌》通諭中指明,我們與大地和各民族歷史的關係處於緊急狀態。這個警號乃是人類家庭的團結及未來至關重要的問題很少受到共同關注的緣故。製造分裂和戰爭的世俗強權侵蝕人們對這問題的敏銳感,而且這現象在全球各地擴增,其速度遠超過生產物質財富的速度。這實在是一種不理會人類團體的文化的現象,更好說,這是一種反文化:與人類作對,與金錢勢力結盟。
3. 這緊急情況反映出一種自相矛盾的現象:正當世界的歷史處於經濟和技術資源足以讓我們去照料共同家園和人類大家庭、藉此顯揚天主的計劃這一時刻,我們最嚴重的分裂和最糟的噩夢怎能恰是來自資源,經濟和技術資源呢?民衆深切也難過地感到精神沮喪,並經常覺得困惑--我們可稱之為虛無主義--它使生命局限於這個充斥著自相矛盾的世界和社會。人們盲目追求物質享受,藉此麻醉這深切的不安,這種趨向使人生活在憂鬱中,因為他找不到相稱於自己精神境界的崇高目標。我們必須承認這一點:時下的男人和女人經常喪失勇氣、迷失方向、沒有理想。我們衆人多少有些只顧自己。金錢體系和消費意識形態為我們的需求作了選擇,操縱我們的夢想,絲毫不顧及共享人生的美好和共同家園的可居住性。
負責任的聆聽
4. 基督徒在傾聽各民族的痛苦哀號時,也必須對助長分裂、冷漠和敵意的負面情緒作出反應,他們這樣做不僅為自己,也為衆人,而且必須馬上行動,免得為時過晚。信徒們的教會大家庭,也是所有在她身上尋找希望理由的人的家庭(參閲:伯前三15)。這個家庭被種植在世界上,如同「與天主親密結合,以及全人類彼此團結的聖事」(《教會憲章》1號)。將天主的受造物人類重新引向其對本身歸宿所寄的喜樂希望,這必須成為我們宣講的主要熱忱。此刻的當務之急是:讓長者對他們最美好的「夢境」更有信心;讓青年見到「神視」,推動他們勇於投入歷史中(參閲:岳三1)。我們在文化領域所追求的目標是提出一個普世道德的嶄新遠景:關注受造界和人類生命的課題。這麼多年來人文主義一直受到摧殘,與各種強勢取向的意識形態相混淆,我們不能繼續走這條錯誤的道路了。我們必須阻止這種把市場和技術作為有力靠山的意識形態,以能促進人文主義。對照料整個受造界而言,人類生命有差異是一個絕對的價值,極其珍貴,該當在道德上予以守護。若人文主義自相矛盾,不從天主的愛得到啟迪,那就是立下了惡表。教會應該領先重新看到這啟迪的美善,以煥然一新的熱情盡其本分。
教會的一項艱巨任務
5. 我們意識到,在重新開啟這人文主義的視野當中遇到了困難,在教會内也是如此。因此,我們首先要捫心自問:教會諸團體如今對當今時代的這緊急情況是否持有一種觀點?是否作出相應的見證?是否滿懷熱忱和喜樂,認真地傳播天主對祂在世界上子民的愛?或是它們仍然過於迷失在自己的困境中,只做些不超脫世俗妥協思維的縮手縮腳的調整?我們必須認真地詢問自己,作為基督徒,我們是否已竭盡全力,為人性的視野作出一種獨特的貢獻,以此促進在今日政治和文化背景下各民族的精誠團結呢?或我們已看不到核心價值,把我們統治俗世城市的精神、霸權野心置於首位,只顧及自己和自己的財富,而將那些向福音款待精神開放、照料窮人和絕望者的地方團體放在次要地位?
建設普世兄弟情誼
6. 現在是重振新視野,以促進每個人和每個民族友愛關懷的人文主義的時刻。我們知道,為這盟約所需要的信德和愛德的那股動力,是從耶穌基督的救贖奧秘中汲取,這奧秘在創世之前就隱藏在天主内(參閲:弗一7-10;三9-11;哥一13-14)。我們也知道,人的良知和情感並非密不透風,也不是毫無感覺,以致完全不接受天國福音所播下的信仰和普世兄弟情誼的種子。我們必須將這兄弟情誼重新置於首位。這是因為,被迫不得已一起生活,與欣賞共同生活的富饒和美好、懂得必須一起去尋找和培育這共同生活的種子,完全是兩回事。同樣,把生命視為一種搏鬥、要對付源源不斷的敵手並因此就認命,與視人類大家庭為天主父賦予生命力的標記及所作的許諾、使人類大家庭有共同的目標、即現在就能透過愛獲得救贖,是兩種不同的態度。
7. 教會的各條道路都通向人類,就如聖若望保祿二世教宗在他的首道通諭(《人類救主》,1979年)中所鄭重宣布的那樣。在他之前,聖保祿六世也依照大公會議訓導,在他頒布的綱領性通諭中指出,教會的親情像同心圓的環形一樣地伸展到每一個人,甚至接觸那些自稱與信仰和朝拜天主毫不相干的人(參閲:《祂的教會》通諭,1964年)。教會接納並守護天主賜予每個來到這世界上的人祝福和慈悲的標記。
認出希望的標記
8. 在這項使命中可以看見天主在現時代施展作為的一些標記,這令我們感到鼓舞。這些標記該當被識別出來,免得我們的視野被消極因素所遮蓋。聖若望保祿二世本著這個觀點談論了接納和維護人類生命的舉動、傳播反對戰爭和死刑的敏覺力,以及對生活品質和生態環境的日益關注。在那些希望的標記中,他也指出:生物倫理學的推廣當「促使有信仰者與無信仰者,以及不同宗教信徒之間在倫理問題上進行反省和交談。這些議題極其重要,關係到人的生命」(參閲:《生命的福音》通諭27號,1995年3月25日)。宗座生命科學院在其25年的歷程中正是為這個遠景努力,並作出了高水平和高品質的貢獻。這方面的明證表現在其努力促進和保護人在各個階段的生命、譴責墮胎和殺死重病患者的工作上,這類與生命之神背道而馳的行為使我們陷入死亡的反文化中。我們需要繼續依循這條路線前進,同時留意當今時代的其它挑戰,為能有助於信仰臻於成熟並更受到深入理解,也為更恰當地向今天的人傳播信仰。
生命科學院的未來
9. 我們首先必須生活在當今時代男男女女的語言和經歷中,使福音的宣講進入具體的經驗,正如梵蒂岡第二屆大公會議權威性地向我們表明的那樣。為了領會人類生命的意義,我們所論及的,正是那些在傳遞生命的過程中所能辨認出的經驗。如此一來,能避免把生命簡化為或只是一個生物學概念,或是一種由關係和歷史而來的泛泛抽象概念。人先以肉身存在,這使隨後的各種認識和反思成為可能,從而避免把自身當作自己的主人。我們只有在領受了生命後才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才能產生各種意向和決定。人生存,這意味著需要成為子女、受到接納和照料,即使有時在方式上並不適當。「人的生命自起初,而且在整個一生中就得到照料。那麽,在這種照料和負責任地照料他人之間建立一座橋梁似乎是合情合理的(…)。這寶貴的紐帶維護著一種人性和神聖的尊嚴,即使人失去了健康、社會角色和對自己身體的控制,這尊嚴也不會停止存在」(國務卿樞機致函姑息治療會議,2018年2月28日)。
10. 我們清楚地知道,人類生命受到基本尊重的底線在今天被嚴重侵犯,這侵犯行為不僅來自個人的行為,而且也來自結構運作的選擇和影響。盈利機構和技術發展的節奏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契機,左右著生物醫學研究、教育方向、需求上的選擇,以及人際關係的素質。為照料我們衆人所屬的人類和促進人性尊嚴,將經濟發展和科學進步指向與男人和女人所締結的盟約是借鑒天主對受造界的愛,我們的這份愛在信仰的協助下得以加深,並受到啟迪。生物倫理全球化的遠景以其廣闊的視野關注生態環境對生命及健康的影響,這願景也為深入研究福音與受造界的新盟約提供了絕佳機會。
11. 我們既同屬一個人類,就必須提出一個全球性的門徑,並且面對在今日世界中,彼此接觸日益頻繁的不同文化和社會團體在對話上遇到的問題。但願生命科學院勇敢地促進對話與交流,為衆人的福祉服務。你們不要顧忌所提出的論據和言詞是否能用於跨文化和跨宗教,以及跨學科的對話。你們應參與對人權主題的省思,因為人權是尋求被普遍接受的準則的核心環節。在有關人權的問題上,以及在與人權有密切關係的義務上,如關懷受傷者和受苦者,正義所擔負的責任是不可或缺的。然而,人們能否了解和實踐正義,卻無法保證。教宗本篤十六世一再強調,「我們必須引起人們重新反省:權利包含義務,否則便會變成任意妄求。今日有一個很矛盾的現象:人們一方面強求某些無根據及奢侈的權利,並企圖獲得國家的認可和推行;但另一方面,許多人的基本權利卻遭到否認和侵犯」。在這些基本權利中,榮休教宗提到「缺乏糧食和飲用水、基礎教育和基本的醫療保健」(《真理中的自由》通諭43號)。
12. 此外,今天所稱的「新興與融合」新技術則是另一個需要反思的課題。它們包括資訊和傳播技術、生物技術、奈米技術,以及機器人。利用從物理學、遺傳學和神經科學得出的結果,以及日益強大的機器的計算能力,今天在生物學科上進行極深入的介入已經成為可能。甚至人體也容易受到這類介入的影響,不僅人體的功能和人的才幹,甚至人在個人和社會建立關係的方式也能被改變,使人越來越置身於市場的邏輯中。因此,首先需要了解在這些新領域呈現的劃時代變革,以能確定如何使之為人服務,使其尊重和促進人的固有尊嚴。由於這些可能的發展,複雜且缺乏把握,進行這項十分艱巨的任務需要一種比通常更為謹慎的分辨能力。我們可把這分辨稱作「本著良知的真誠工作,它正是要努力認出可能存在的善,在這基礎上透過理性的正確運用以負責的態度作出決定」(《世界主教會議結束文件》109號,2018年10月27日)。因此,一個探索和評估的流程是透過道德良知的動力來實現的,對有信仰的人而言,就是要在内心,而且依照與主耶穌建立的關係而進行,事事懷有祂的心情和祂行事的準則(參閲:斐二5)。
13. 醫學和經濟學、技術和政治是在人類現代城市的中心形成的,它們也應該,而且尤其要聆聽地球邊緣地區的聲音。事實上,科學與技術研究為人類帶來的許多非凡的資源可能會沖淡友愛分享的喜樂和共同事業的美好,後者正是從其服務中獲得本身的真正意義。我們必須承認,現代化沒有實踐推動兄弟情誼的諾言。普世的友愛氣氛原應透過互相信賴而增長,在現代城市内,也在不同國家、不同民族間增長,然而這種氛圍卻似乎變得非常薄弱。經由以心神以真理去朝拜天主來使人群中產生兄弟情誼的力量,成為基督信仰的新前線。愛和在我們内形成新生命的救贖恩典閃耀於我們肉身和靈魂生命的每個細節,如同已成事實的真正復活奇跡那樣地令我們驚喜(參閲:哥三1-2)。願上主賜予我們增加這些奇跡的恩典!亞西西聖方濟各能將自己視為天上和地下所有受造物的弟兄,願這見證啟發我們,使之永遠具有現實意義。願上主幫助你們為這使命的新階段作好准備,並以滿溢聖神的油燈照亮和指引你們所行走的道路。那為每個人和所有地球居民的生命傳布天主之愛喜訊者的腳步,是多麽美麗啊!(參閲:依五二7;羅十15)
教宗方濟各
梵蒂岡,2019年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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